全中国靜止了三分鐘;群眾、工作、交通,一切停頓,人人垂頭肅立, 祇聽見警笛哀鳴,喇叭悲號,從北京到南京,從青海到上海。
那天是1976年9月18日,毛逝世后的第九天。我當時在西安一家公司實習。所有的員工和實習生在傾盆大雨中,由東郊穿行至市區到達指定地點站隊參加国殤典礼。
当时一切都是昏暗和沮丧, 无论是天还是人。我记得自己感到恐惧,恐惧的是毛后中国之未来的不可知和不肯定。因为中国自1949年起就只有毛作为领袖,无论他是一位残暴的独裁者还是一位乌托邦式的共产主义信徒。。。
三十二年以後的2008年5月19日,整個中国又靜止了三分鐘,群眾、工作、交通等等,一切停頓。這次是為了哀悼四川地震的6萬死難者。這次,我不在現場,我是互联网上的旁观者。
如果说远距离地观望任何事件有任何益处的话,那就是中国这句老话所含的真理:“旁观者清。” 除了感到与哀悼者们所共有的深刻悲痛之外,我还清楚地看到了一个不同的中国。
1976年是文化大革命在中国進行的第十個年頭。虽然有十年的“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”和“自力更生,即无外债,又无内债”的政策,中国却拿不出什么实际成果来。它的經濟接近崩潰,羣眾多賴革命熱誠而非物質支撑著生存,“强大繁荣的社会主义祖国”只存在于宣传之中。
所以,當20世紀致命的大地震侵襲河北省工業城唐山市,而造成那年7月裡20多萬人死亡之時,中国政府無法讓世界或自已的人民目睹慘況或暴露它的貧窮。沒有新聞報導,沒有電視播放,沒有接受外援,也不許外国記者進入。我聽到的唯一有関地震的消息,是一位大学同学的母親和姊(妹)在那天早上的危難中喪生。當然,当然后来有我参加的那场哀悼,但那是哀悼毛。
三十年足够漫長,但今天的中国有着三十年的长足进展。如果说1976年一切都是为了毛,那么2008年则一切都是为了老百姓。
首先是“人民總理”之稱的温家宝先生在3小時之內就抵達震源地安撫老百姓,随後是大批軍員進入災區搜尋、援救及疏散老百姓,緊接著是大量媒体,從報紙、電视到網路,向全世界報導老百姓的災難和痛苦;然后是全中国各地的老百姓踊跃捐款、捐血和衣物,自愿做賑災工作和收養地震孤兒。
在2008年全力关注老百姓和1976年全力关注毛的歷史对比之下,人們無法忽略的是另一個橫面差異,亦即中国當今所表現出的公開與坦然。
與中国新聞記者,中国医療隊伍,中国救援供應和中国捐贈在震後中国並肩工作的有外国新聞記者,外国医療隊伍,外国救援供應和與外国捐贈。中国不再似唐山地震後一樣拒絕外援,不再如SARS爆發後一樣懚瞞災情。
美国總統候選人常喜歡说,競選不是為自已,而是为了美国人民。四川大震之後,尤其是在中国有史以來第二次舉国哀悼期間,我們見証了一個新中国的呈現;一个以其老百姓为重而不是以其领导人为重的中国。
這個改變具有政治和文化的双重重要性。它不仅是从重视毛到重视老百姓的变化,或者是从重视领导者到重视被领导者的变化,它还是从更关心其名誉的 “家庭”到更关心其家人福祉的”家庭” 的变化。因为中国人一直深信, “家丑”, 包括灾祸和贫穷, 不可外扬。
三分鍾静默結束後天安門廣場的场面,也顯示了這個轉變;除了”四川,不要哭泣!”, “汶川,挺住”,哀悼者們还高呼 “中国萬歲!” 它不仅是与多年前的 “毛主席万岁”不同的口号, 它也来自与1989年”六四”的不同的人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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